自告奋勇当“右派”——非常规的“右派们”
文丨丁耶
推荐上去的“右派”
有位女同志名玲君,是我的大学同学,现年63岁,比我大几个月,我称她为学姊。我知道她在大学里是学教育的,还是陶行知先生的信徒,对乡村教育很感兴趣。毕业后不上研究生,却要求到乡村去教小学,研究农民教育。她在教书期间,受到全校师生的尊敬。老校长是位民主人士,很器重玲君,几次向市县推荐她为省模范教师,可是上级对她失去党的关系的事几年没有调查清楚,一时也找不到证明人,就没有批准给予她模范教师称号。老校长对此十分内疚。
1957年春天,她所在的县教育局通知这所全省著名的小学校,派一名代表去省城参加文教口召开的座谈会。老校长决定让玲君去,目的是让她出出名、亮亮相,也了了自己的心愿。那时上省城去开会,对下边来说是个光荣的任务,只有领导或模范人物才享有此等特权。我的老同学为人谦虚,百般推让,她的理由是:这份光荣应让给那些先进人物。可架不住老校长和同事们再三催逼,她只好遵命赴会。在省里的鸣放会上,她没吭一声,只使用一双耳朵。主持会议的人再三动员她讲话,她只是说:“大家的意见,我同意,再没什么补充的了。”事隔两月,反右斗争在全省展开了,县教育局下达指标,给这个小学校一个右派名额,并指定给那个参加鸣放会的玲君。老校长一听火了:“玲君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教师,要给她扣上右派帽子,我们这所学校就没有好人了!”老校长仗着自己是社会名流、民主人士,就和县长顶起牛来。这位县太爷一听恼了:“阶及斗争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呀,本来就给你们个右派指标,可你这个‘老民主’也跳了出来!”于是再加上一个右派指标,给这位老校长。
老校长连气带病,不久去世了,只有玲君,以一抵二,在农场劳改了10年!
自告奋勇当“右派”
这事发生在东北某大城市的作协。有一位全国著名老艺人的儿子“小金子”,在作协分会当管理员,平时好同作家、名流往来,人年轻,思想较幼稚。1957年反右过程中,他既没有鸣放,也没有参加什么会,因为他当时正好被派到外地办事去了。反右高潮已过他才回来。一位总务主任找他谈话了:“我们分会右派还缺一个,你当不当?”小金子平时对政治不关心,什么左啦右啦的,根本不明白,还当是好事情呢!便问道:“都谁是右派?”
对方告诉他都是些“名人”,列举了几个知名作家。他一听,这些人都是有学问的,而且在单位里都很受尊敬,便高兴地回答主任说:“他们是右派我也是。”“你够格吗?”“怎不够格?平时我们处得来,无所不谈。”“好,那就算你一个!”小金子松了一口气,据他说有几天没睡好觉呢!就这样,他争来个右派当。右派到底是什么人物,小金子根本不了解。反正作家名流都是右派,那哪能坏!三审定案以后,在发工资的时候,小金子一数人民币少发十来元钱,便去找会计:“这个月怎么扣我这么多钱呢?我没有借款哪!”会计板着面孔回答说:“你受右派处分了。但由于你自觉当右派,表现不错,才降你两级呢!”小金子火了,忙去找领导说理:“让我当右派就当呗,谁知当右派还扣钱,我不干了。”领导严肃地说:“你这是说笑话吗?”小金子也愤愤地说:“我当初真以为是说笑话呢,谁知道当右派还扣钱,真是笑话!
抓阄“右派”
某不大不小的单位,在抓右派中,抓来抓去还是不够上级下达的比例数:差一人。这可怎么办?书记查来查去,发现还有两个人“离右派不远”。因为这两个人文化程度都是大专,都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。可只需要一个右派呀,定他们谁好呢?一个半斤,一个八两,实在难办。书记是个老实人,不忍心胡定一气,最后决定把两位大专毕业生找到跟前,向他们交底说:“你们两个人都够右派。但是,上级所给的指标只缺一个,使我很难办,你们俩看看谁当合适?就算帮我的忙吧!”说完让他们回去考虑。这两位同志是很要好的朋友,在这个问题上发扬了“风格”。这个说:“我去,我爱人还有工作,条件比你好些。”那个说:“这不行,你家里人口比我多,我的身体比你棒。”两个人争执不下,最后决定抓阄决定命运。而且订了个“有福同享,有祸同当”的“合同”,不管谁抓到右派,受处分,下去劳动,在家的那个一定要照顾好对方的家小。俩人合计好去找书记。书记一想也只好这么办,结果身体好的那个抓到“右派”了。书记很受感动,决定照顾这个抓阄“右派”,只给个“六类处分”,不降级降薪,仅下放劳动改造。
冒牌“右派”
在农场劳动时,遇着一个姓栾的青年团干部,才22岁,是个摄影记者。照一般理解,右派是有其政治见解的,好发表意见,头脑清楚,是非分明,这类人给个“右派”是很自然的,因为政见不同嘛!可小栾连什么叫“左、中、右”都分不清,对党的方针政策认识更不清楚,他怎个“右”法呢?20年后,他的问题才真相大白。
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,全国被“错划”了的右派几乎都得到改正了,小栾还没有得到通知。他自己以为可能还没有轮到他吧,再等等看。一等没消息,再等没人理他,小栾被逼得没法,硬着头皮怯生生地去找有关部门。有关部门回答得非常干脆:“你不是右派,让我们怎给你改正?”“我是右派呀,我在农村、农场改造二十多年,那里右派都能证明,怎能不是?!”负责人被他磨得没招使,只好把档案材料翻给他看。小栾一看可真火了:“当被批评时有我,下放时有我,劳动有我,改行也有我(他这个摄影记者已改行在县照相馆照相了),右派所受到的罪,我一条没少,轮到改正没有我,这公平吗?当了二十多年到头来还是个假的,我连右派都不如,冤透了!”管人事的也很同情他的不幸,但也无能为力。
他最后到省里来找新上任的人事局长:“假的也得当真的,你就补我个右派吧,好给我落实政策。”局长只好应承:“给你落实,给你落实,回去吧。”
受照顾的“右派”
我有一位老友,1957年曾被扣上“右派”帽子,没想到他却因研究东北火炕得了科学奖,引起国际上的注意。他在“文革”中还没有摘帽子,但受到工、军宣队的照顾。不但没有“下放”他,还给他一套单元房。这在当时是只有老红军和某些有国际影响的大人物才能够得到的。这使我羡慕妒忌。我问他受照顾的原因是什么,他笑而不答。在三中全会以后,他才公开这个秘密。
1968年,他和其他的“黑帮”一块被抄了家,抄出他一本日记来,造反派在检查日记时发现半首诗,如获至宝地骂道“真反动透顶!”于是就在墙报上披露出这半首诗中的最后句:“乐在天涯战恶风。”让全研究所的“革命群众”写大字报,批小李子这句“右派言论”。小李子当时没有在机关,早被送到农场去种菜了,也就是背靠背地批判。全所出了二百多张大字报,都是围攻这句“反动透顶”的诗。
有的在大字报上质问小李子:“你“乐’什么,你是想战’什么‘恶风’,这是黑话,‘恶风’是指东风,是指革命,你是甘心与人民为敌…半年以后,工、军宣队要撤点了。他到军宣队长那里,劈头就是一句:“你们工、军宣队不能走,要给那两句革命诗平反!”军宣队的负责人是个团政委,一听小李子的话,火冒三丈:“你想翻天!没有把你当现行反革命论处,就是宽大,你还敢……”小李子没有听他那个邪:“你一定要给这句诗平反,并且要向主席请罪!”“什么,什么,你说清楚些,让我们请罪?你说清楚点!”小李子一看是时候了,便严肃地说:“你批的这句诗,不是我写的,是我抄录领袖的原诗。”他这么说,把在座的工、军宣队员们都吓得呆若木鸡。还是那位部队来的老练:“小李你坐下慢慢谈。
你说这诗是伟大…”“是的,你们平时也不好好学习主席诗词,当然……”“那,在当时批这句诗时,你为什么不声明?”“你们把我押解到下边改造,我哪里知道?”“那,在群众场合下,你为什么不讲?”“你们已把诗批了半年,这时要讲出去,对你们工、军宣传队有什么好处?我只能为这句革命诗作辩护,而你们还说‘反动透顶…”
他们让小李子先回去,向任何人不要声张:“如果这句诗真是他老人家写的,我们向他老人家请罪,你维护革命诗,立了大功,这说明你的立场变了,马上请示上级给你摘帽子。”就这样,小李子的“右派”帽子很快被摘掉,又得到了不下放、安排适当工作、生活上给予照顾、房子小给予调整等等特殊照顾。(张发均摘自《信息时报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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